卷之二十

恚怒师傅。

传曰：李至阳作《亢宫赋》，其序略云：予少时苦羸疾，殆不胜衣。庚寅冬至，梦一道宫，金碧明焕，一巨殿，一宝床，麟然其中。一金龙，蟠踞其上。碧髯金鬣，光体天地。旁有一道士，转盼若电，顾谓予曰：此亢宫也。大象无停轮，宜远拜之。汝他日当事，此龙积疾亦愈。予将拜之，龙辄先拜。至道初，太宗立真宗为皇太子，命公与李沆同为宾客。太宗戒真宗曰：二臣皆宿德重望，不可轻待。吾选正臣辅导于汝，宗基固本，吾无虑矣。真宗恭禀皇训，见必先拜，果符亢宫之梦。杨砺未显时，尝寓居僧舍。一夕，梦至一府，一衣冠状貌甚古，引砺至一宫殿。有三十余真人，皆王者服，秉圭南向而坐，砺因拜之。最上一人，前列一案，案上皆簿籍，横列世人姓字。砺窃视，乃见己名独冠其首。因再拜，请问休咎。项目者指示一人，谓曰：此来和天尊也。异日，当为汝主。其后，砺为襄王记室，归语其子曰：吾观襄王仪表，真所梦来和天尊也。然则为帝师傅，岂偶然哉。随事谏正，自当如此，何可恚怒。圣君明主，必不然也，姑置勿论，读以一二善教导者言之，庶为师傅者，皆益加奋励，不以恚怒而辄挫其志，不以束修多寡而辄二其心。昔邓至善教导，又能遇人以诚。其后子孙，皆跻腆仕。熙宁九年，神宗御集英第进士，时长子缁已为翰林学士，侍立上前，及唱名至其季弟绩，缁下殿谢。又唱名至其二孙，又下殿谢。上顾而笑，王恭公从旁称美日：此其父邓至善尽诚教导所致也。王文康公，英宗御后其父本以教授村童为业，过三十，生即不受。晚得一子，即文康也。以贫甚不能养，舍与西寺僧为童。僧教令读书，且以钱帛资助，竟登高第，举贤良方正，拜枢密，迁给事，历羣牧，及中丞，继以尚书、工部侍郎、参知政事，俄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有二子，季子益柔，官至龙图阁学士，有能名。孙男二人，谨言谨行，皆为大夫，与康节诸君游，亦有贤德。然则为师傅者，其获报岂为小乎。大抵世人薄福，开悟者少，迷惑者多，我能方便劝导，临机有悟，只字皆师，一句入神，万劫为种。此天所以炽其报也。不闻严君平以能导人于善，而能立证仙阶；葛孝先以与人好说好话，而亦能度世乎？此则又非但得子孙贵显而已也。

赞曰：

万乘之主，臣所受教。翎惟后学，可无则徼。传道解惑，训以忠孝。悦而诚服，恭匪笑貌。忿傲一萌，心独无校。

抵触父兄。

传曰：孔子作《孝经》，每夕必簪缥笔，衣绛单衣，面向北辰磬折，良久乃拜。曾子抱河洛，七十二子皆从，盖有祷也。及作《春秋》，亦复如是。一夕，梦有一道黑气，从斗而下，直落案前。既开，乃微旨也。当知二书旨意，即斗极旨意。斗极位次玉皇，德符大道，持大造之柄，为三界之尊。斗极所予，即三界真司所以定而为福也。斗极所夺，即三界真司所以定而为罪也。然则二书之训，是可叛乎？又按佛书，佛告阿难，左肩担父，右肩担母，如是遶须弥山百千万匝，流血没踝，犹不足以报其一日乳哺之恩，岂应轻出一语恚怒。又云：父母生养，锄劳辛苦，十月妊娠，三年乳哺，长养教诲，艰苦备尝，冀其成立，才艺过人。以是恩念，昊天难报。又云••若能供养父母及家尊长柔和恭逊离矗言两舌；弃舍悭恢，常修真实信。能行此七法，定为三十三天称叹接引，使居其处。然则父兄可抵触乎？昔张义每旦，必告天谢愆。一日，被摄至阴司。阴君示以黑簿，簿中罪目，一一皆已勾破，惟余一事不勾。细视，乃义少时，于刈禾处，张目反顾其父，又微骂数语，以此不赦。盖天律，不孝之罪，不通忏悔故也。义大惧，即日削发为僧，入山修道。又有李登者，以四举不第，远谒叶靖天师，请问休咎。靖默坐良久曰：汝曾侵占汝兄屋基，又敢兴讼，至令受辱，上帝已削汝禄籍矣。后果无成而卒。于此益知，人于父兄，真不可辄抵触也。

赞曰：

父顽母嚣，负罪引慝。小弃匪怨，弯弓而射，不友不慈，正用吾力。至诚所感，天理融液。未克己私，造次荆棘。

强取强求。

传曰：强取强求，求之世间，多有如此。是以神仙试人，试多不过。昔曾慥于药市，遇一道人，风貌甚古，手挈大瓢，中贮㪷粟，杂以一丹，告众人曰：吾今信手捻出，每人授汝一粒，只看有福，当得吾丹。自旦至暮，㪷粟已尽，而一丹独存，乃大笑世之无人，遂置丹于玉局枯机树下。明日稷遂敷荣，方知道人乃吕翁也。大抵世人愚迷，作福者少，以福薄故，无自超度。况此阖阖，波波汲汲，尤难其人。真人之意，岂欲以此而激发之耳。请为更陈一二，庶几强取强求者，稍知愧耻。昔孙泰于义兴军置一庄，钱已支半；忽闻有老妪长恸数声。因召问之，则曰：老妇逮事君翁，于此积有年矣。不幸子孙不肖，遽至破卖，不无悲耳。泰为恻然，明日即求出宅，复令其子掌之，自此不复再至。其后，有子名展，进士及第，入为省郎。张正议问与种世衡善，及持父丧，世衡遗以汝州田十顷，固辞不受。使者在途，而世衡已卒，其子用父命，不复受。芜废者凡五十年。元丰中郡守刘斐请以田给州学，朝廷不许，命还种氏。刘秘丞道原家极贫，然一文不敢妄取于人。冬寒归自洛阳，皆无其具。司马温公以一二衣辘，及一事貂褥，赆之固辞，强之乃受。及至颍川，悉封以反。温公叹曰：于先不受，于他人其肯受乎？曹修古者，四御史之一也。明道初，为御史杂知。因上言请太后还政，谪守兴化，暴死•于室。郡僚及乡之贤者怜之，相与率钱数十万，以赠其家。修古有女始笄，告其母曰：先人忠节，名闻天下，今不幸以直言谪死，且君子不家于丧，此钱决不可受，以免我先人全德。哭而不谢，遣之送者，固请一文，竟不肯受。求之天下，有几人耶？舍此一报，身后安知不为吕翁收録耶？

赞曰：

负蝂困载，壁蜗高粘。物贪犹尔，人欲可占。而况天道，亏盈益谦。器满则覆，露行必沾。何以见伐，虞公无厌。

好侵好夺。

传曰：涂定辞，得道者也。居一石室，家贮五十万钱，戒家人无妄取。去世数日前，乃归语家人曰：吾平

生买物，必过所售价与之，冀其间以多为辞即以所贮钱赏其廉。今终吾身竟无一人以多为辞者信知廉于财者，世俗果无人也。窃尝静观，廉于财者固少，而好侵好夺者，何其多耶。惜其莫悟，我今好侵好夺，按如佛说，与盗贼同。异日受生，便当得贫贱之报，孰谓为不然乎？况有冥讼，卒未可脱。昔陆茂与留质邻居，茂不已侵占其地，质以文契蠹损，官不能辩，竟为所侵。茂死数年，僧有怀德者，以病入冥，见茂桎梏受捶，因问其故，乃曰：只为侵占留质宅基，今尚拘此，和尚若还，切告为吾，说与家人，急令割还，庶几早得出离。僧还言之，家人即日割还，质家坚不肯受，地遂成墟。郁丙亦与张先邻居，忽遭回禄，俱成灰烬，先死奴年。同邑有汤福者，以病入冥。丙见福泣曰：吾旧与张先邻居，.吾屋柱址，已尽吾界，檐溜所滴，实张先所有。吾利其地，巧讼于官，竟强夺之。所夺不过三尺，而幽冥之谴，不谓乃尔，吾今已伏辜矣，约使家人还之。然张先之子，见已徙居陕府，吾儿亦流落寓居建昌。况幽冥路隔，加以道路遥远，非君无以通达，此意切告。为吾一出，拉吾儿令急割还，庶几一段事了。不然拘此，无由出离。福还言之，由是传播。呜呼，二人，报应，昭彰如是，岂阴司故以警于世耶。当知好侵好夺，无有不招恶报。

赞曰：

争田逊畔，一念权舆。争则不足，逊则有余。意见少差，隘旷顿殊。蜗角所竞，蚊睫之居。达人大观，八荒为衢。

虏掠至富。

传曰：所谓虏掠，非因兵火，安得有之。但凡处官而侵渔百姓，剽窃公帑，即虏掠也。不闻扑满之说乎？按《西京杂记》，在《汉书》名之曰踮，颜师古释耕也。其耕以陶为之，有窍，可内而不可出，人以贮钱。逮其满，扑而取之，故云扑满。多藏厚

亡，岂不然乎？当其聚时，惟恐不满。洎至钱满，扑碎乃已。耕破钱尽，两皆成空。昔刘承勋为德昌宫使。李氏承吴王基绪，保有江左，久笼山泽之利，国帑甚富。德昌宫乃其外府也，金帛多贮其中，簿籍殽乱，不可钩考。承勋专掌库事，乃盗用无算，穷奢极侈，富冠一时，家畜声妓，多至百数。尝指妓中一青衣曰：此女奴教其优剧，止学师巫持刀勅水一艺，所费已二千余缗，即此而观，富可知也。及金陵平，太祖薄其为人，止令为一镇将，竟至贫困，饿死街中。然则虏掠至富，终能享乎？况身后之报，有三恶险道为可畏者。按《成都记》，昔文潞公出判长安，一日到#牛堰，堰牛作人语，称潞公名曰：我与文彦博二十年同官，今日有何面目，复出见之。堰卒以告，公命牵至。牛一见公，即伏地垂头，泪下如雨，鞭亦不起。公大叹曰：此公平生好偷官钱，今日果获此报。因命宅库支与二十贯钱，俾增其料。当知虏掠至富，徒自坠也。赞曰：

不辩礼义，万钟盗粟。白昼攫金，御人于国。匮而藏诸，惟恐不足。施及孙子，田庐是鬻。瞻乌爰止，于谁之屋。

巧诈求迁。

传曰：幼而学之，壮而行之，贵行己也。况登仕版，又与处乡不同。忠直公廉，乃吾本事。今也求迁，而先济以巧诈，则心术已自不是。置之廊庙，能忠直乎？出而临民，能公廉乎？奸邪倾夺，围茸龃侩，正是此辈。是以太上特着于篇，而前辈大老亦多抑而不用。若夫恬退之士，则道充乎内，用见乎外。其铢视轩冕，尘视金玉，虽欲处以要职，不由其道，亦不进也。李垂明道中知绛州，解官归阙。闾门祗候李康伯谒曰：舜工文学议论，称于天下，诸公皆欲以制诰处，公惟宰相以未曾相识，故未获耳，盍一见之。垂曰：我若谒丁崖州，则干兴初已为翰林学士矣。今已老大，每见大臣不法，辄面折之，安能随羣逐队，趍炎附热，看人眉睫，以冀推晚乎。侯叔献初为一尉，县多盗贼。一日，有强盗十六人经其邑，叔献尽擒获，亲押至府。时季绚尹开封慰谕之曰：公之才能，吾所深知，可一见本府推官，当与同状论荐。叔献曰：本以公事至府，事毕归邑。若投谒求荐，非某志也。竟不一见。谭端明世绩为秘书正字，时蔡京得政，其子攸提举修书，馆中tg事者，皆越次升擢。独世绩编书竟日泊如也，六年不迁一官。狄密学在河中时，内臣旁午有矜权宠者，欲引援之。斐答以他语，已而谓所亲曰：吾湘潭一寒士，今官至侍从，晚节安能篑缘近幸以希进哉。即谢絶之。呜呼，若数君者，恬退如此，而擢用乃如此，岂待巧诈而后然耶。

赞曰：

惟器与名，天命天秩。惟德与才，名器不失。为臣之道，公廉忠实。刘晔忧死，败于智术。丁谓巧心，终于贬黜。

太上感应篇卷之二十竟